那天突然有個預感,好像有個什麼東西就在小花園的那邊等著我,我鬼使神差地跑過去,果然,等待我的是一個沾滿泥巴的非常無助的小小烏龜。
正好家中有個廢水池,我便將這烏龜放養其中,給它一片自由的天地,卻不知它喜歡吃些什麼,就亂翻辭典,上面介紹烏龜是玳瑁科,喜食雜草及小動物。覺得有了救星,便將買來的青菜剁碎,鋪得滿池都是。次日見烏龜將菜葉踐踏得一片狼藉,也不知吃了沒有,心中沒底,只擔心委屈了這烏龜。有個會釣魚的同事說,龜肉很鮮,來個半斤精肉混和著燉,連玉皇都難吃到。就這樣吧,我出酒。他說的時候,我明顯看到了他那滾個不停的喉結,心里便鄙視他。那烏龜也一樣,眼睛不屑地對他眨了一眨便掉轉頭,將屁股對著他。
同伴受了冷落,便認了真,說,你真想養它,就喂蚯蚓吧,俗名叫蛇蟲的。這回我就信了,挖了些許回來,放在池中亂爬,那烏龜瞪著烏亮的眼珠,看著蚯蚓的舞蹈,伸出前爪按住,用嘴將蚯蚓咬斷,然後分而食之。
這樣就天天要捉蚯蚓,以供烏龜食用。可是天一晴久,蚯蚓便極難得,於是烏龜只有挨餓。妻子洗碗時,無意將飯粒灑在池中,不料那烏龜居然嚼得津津有味。心中大喜,從此就供應米飯。有時,那烏龜渾身上下沾滿了飯粒,模樣像個頑皮的孩童,心中益發喜愛。
事情逐漸淡忘。一天走進院門,見那家伙渾身泥巴蛋似的從下水道處鉆出。心中驚喜莫名,從此備加護愛。
這樣大約過了三個春夏,那天早上起來,妻子突然說:「你看這龜,它的顏色怎麼不是烏的?」我過去仔細加以審視,果真,它不再是名副其實的烏龜,那一身烏黑的色澤似乎在悄悄起著某種變化,淡淡地轉為白色。我不解其意,心想那也許是水龜旱養的緣故。可是過了不多久,烏龜居然通體透明,變成了地地道道的白龜。那龜甲似玉雕出來的一樣,膚色白得晶瑩。我很驚詫,問學校的生物老師,老夫子有點迂,說這也許是返祖現象,龜的祖先一開始也許就是白的。這種解釋令我十分失望。還是我的女兒靈動:「是烏龜吃了米飯吧。」一想,似有道理,大千世界,唯人類吃米飯、熟食,誰見過烏龜吃過米飯的。於是,再喂其它試試,看膚色能不能再轉回來。可是喂牠蚯蚓,龜則拒食,一聞飯香,滿池爬動,顯得興奮不已。只好一如既往,再喂米飯.
隔壁老任家有個老舅在省動物園做事,春節過來吃飯,聽說我家有白龜,喜極,當即許以千元求購。我不答應,小女更是舍不得。妻子不高興:「一只烏龜能賣千元,也夠可以了,動物園又不會去吃它。」但反對和贊成是二比一,終沒成交。老任家的老舅只好怏怏而歸。數日又重來,這回是三人同行,像是行家。看畢白龜,喜形於色,許以萬元購買,未允;許以萬上,仍未允;最後許以五萬。妻子早已沉不住氣了,說,我作主,不就是一只龜嗎,還是撿來的,等於白撿了五萬,這有什麼舍不得的。我亦心有所動,用相機給龜拍了幾張照片以作留念,答應讓他們帶走。
當晚,老任作東,數人把盞,直飲得天昏地暗。老舅紅著眼:「只需數日,動物園即發。」大家舉杯相慶,不覺已月上東山。
一夜無話,不知東方之既白.老任帶他老舅三人過來捉龜,我開了門,引至水池,一看,糟,龜沒了。眾人大驚,老任說:「王兄別開玩笑,讓大家打點早走。」我說:「龜孫子開玩笑。」妻子起來了,說:「早知如此,昨晚就該捉走。」
老舅不動聲色:「若嫌五萬元少,我們還可再加,你該拿出來了。」
我很頭大,遍屋子找,可哪有?小女蹲在眾人的腿縫里,叫道:「爸,龜在這呢!」
那小東西不知從什麼地方悄然而出,眾人看去,它居然還原成一只漆黑的烏龜。